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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-心之所向 Omega之所及

落樱缤纷时候，梅雨淅沥时候，红叶初染时候，薄雪微积时候。

季节更替，小六的发十情期就会应时而来。所以每当四季换新，即使知道是错觉，我依然会有感觉。

那感觉叫我难以抵挡。

我便总在那第一天，悄悄来到小六的新居，在远远的街角，隔窗而望。垃圾回收处的旁边有个小小的缝隙，站在里面，从电线杆和墙壁的缝隙里往外看，正好就是他的窗。白色的窗帘后面，时不时就能看见里面走动的人影。

实际上，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说那就是小六。只有微小的信息素搔着我的鼻腔，就连这个，都可能是由记忆捏造出来的。

但不可否认，一年四次，我就站在那个角落仰望。即使每一眼都能让身体被可憎的火焰烧焦、眼球被蒸发了水分变得干瘪开裂，我也无法挪动一步，就在原地仰望。

就如我们一起仰望月球那样。

我一次都不曾落泪。因为那是我所坚持的信念，是我仅存的尊严了。

如今发现，十五岁的我是多么坚强啊。身临那样的绝望却依然能够站起来，一步一步、坚定不移，全身心地向前走。宇宙，是与再也没有交集的哥哥的仅剩的连接，我就在通往它的最短路线上前进着。练出了体格，练出了精神，为了能进航大而押上了自己的一切。他没有给我回眸或是约定，我却不曾有过怀疑。

那时的我，是如何做到心中全无迷惘的？

那时的我，是如何能够坚定地伫立当场，丝毫没有腿软的？

那时的我，心中究竟信仰着些什么呢。

承认吧，我对自己撒了谎。

世间大大小小的谎言有繁星那么多，其中最恶劣的就是自欺欺人。不想看见的事物、不想感受的事物、不想受到伤害，为了逃避这些而制造出的谎言，往往伤害的不仅是自己。

小六说他怀孕了的时候，我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困扰。用一不小心、不合常理之类的借口蒙骗过去，为那个表情强行做了一个解释，作为抗议的一种手段。

我是切实地、受到了伤害。也许自己只是被当做种马罢了。小六想要的不是一个独特的个体，只是孩子而已。我笑不出来，即使那也会是我的孩子。能提供种子的人，不论是谁，其实都差不多不是吗？这迎面袭来的疑惑令我恐惧。这么凶恶的思想，一旦开始浮现，就肯定再也逃不出来了。所以我只能，将错都归结在小六身上。

小六好奇怪，小六不正常，为什么呢——因为是Omega啊。

没有办法，因为是Omega。

车轮已然错位，我却不想去直视根本的问题，选择用谎言去涂装。这种做法，总有一天脱轨了也不足为奇。怀孕并不代表什么，只是对我的考验的一种形式罢了，问题是，小六对我的一切态度都心如明镜。我的卑劣、我的自私，和我的迁怒。

他到最后的选择了沉默，配合着我的伪装，与我一起撒谎。而当没怀孕的事实爆发出来时，这根线，就断了。

如果当初，我诚实地坦白想要继续二人世界的话，小六应该不会生气的。为什么非要钻这种牛角尖呢？只要小六在我身边就足够了的，成为了我的标记就像在做梦一般，为什么却忍不住还要奢求更多？想他爱我，不够，还要想他只爱我。

热感期一到，他就得像我求饶。心中藏匿着对我的轻蔑，摆动着身体求十欢。没有爱只有复杂扭曲掺和了憎恶的做十爱不是做十爱，而是对我们的拷问。离不开、放不下，统统是由本能作祟，除了痛苦什么都无法孕育——这不是我想带给小六的爱情。

作为一个哥哥，他对我的爱情是无可替代的，不论发生什么，从他身上感受到的爱就是我的支柱。但是现在，我感受不到了。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这份恐惧呢？小六的态度明显与过去不同，从感情上，没有了从前的宽容。

是因为标记而产生的变化吗？荷尔蒙的变化？对了，荷尔蒙对大脑的影响是巨大的，记得紫前辈说过抑制剂就是荷尔蒙作用药？他都吃了二十年了，忽然间就停了药，难道不会出问题吗？

想到这里我立刻出了一身冷汗，小六的生活状态其实一直都很糟糕，不是吗？二十年，一直在吃药，从小到大，就在我眼前把一颗一颗药丸吞下肚。在致癌性之上，更需要注意的是药物依赖和毒素残留才对。

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，我逃也似得冲入客厅，从大衣里掏出了电话。如今能够依赖的也许只有这一个人了，不论我如何挣扎，都不得不打给他。

电话并没有响很久，接通之后，里面传来的背景音与我静悄悄的屋子格格不入。

「Hello——」

紫没神经的打招呼让人无名火起，但同时，却又感觉得到了救赎。

「前辈，抱歉这么晚打给你…你说过抑制剂基本上都是荷尔蒙作用药吧？这种激素类药物突然断药会不会有什么影响？」

问题脱口，我自己都觉得后怕。这可是有致癌性的高效药，吃药也罢、断药也罢，肯定都是有副作用的。至于副作用的具体形式是什么？是否能厉害到改变情绪和人格，我就没有任何依据了。

「怎么了，小六发生什么事了吗？」

我没敢立刻如实相告，毕竟…对待这个人我从不喜欢把自己手中所有的牌都摊开。况且小六一定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状态。

「没什么大事，就是情绪有些不稳…」

「我说，怀孕本来就影响情绪的啊？」

这两个字如导弹轰炸了我的脑海。

「根本就没怀孕！」

「没怀吗？！」

紫像是真的吓到了一样反问道。

无力感从脚底猛地升上来，一时间感觉手机都有些拿不住了。

「这不是重点。抑制剂停药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适应疗程之类的？别人都是突然就这么停了的吗？如果有不适反应的话怎么办？」

「你等等，别一下问这么多啦…电话免提咯，我先去查查他那个药的成分」

后半句话的声音变得有些空洞，大概是立刻就切换成免提状态了，背景的嘈杂声也大了些，这么晚也不知道这个人在外面鬼混什么。但不论怎么说，他都是个药学的专家，在当宇航员之前就是以此为本职。正因如此，他才是我在此时首先可以寻求帮助的人。

「NASA的药真难查。市场流通的成分表我看看…哦哦二X论坛里有，真是技术宅拯救世界啊。嗯，吗啡发现。呜哇N'-dialkyl-3！你知道这是什么吗，三酸甘油酯，这和鸦片没什么区别了啊，还真是胆大。正常情况下确实是应该先换成弱效药，有个缓冲的，不过好像真这么做了的人很少的样子，标记了之后的幸福感真是伟大…NASA的药比普通药物更冲，副作用应该更大些吧。小六现在具体出现什么症状了？」

「大概…太过于感性化了，情绪波动比较大，说话也有逻辑漏洞」

「嗯…那也有PMS的可能性了」

与我太过于无关的名词让我有些发懵。

「什么?」

「PMS，经前症候群。没怀孕的话，看时间应该快到生理期了吧。Omega的话男人也会有生理期的啦，虽然不会像女性那样大量出血，不过还是有的」

「哈?」

「你居然真的不知道啊？每个月都会来啊，跟排泄物一起出来。男性比女性方便多了，也不用防范什么啦，上厕所的时候注意一下就好了」

血管里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，为什么会突然说道这么可怕的话题？光是想象一下都叫我汗毛直立，胃里绞痛不已。

「标记了之后自身也会分泌一些神经性物质的，一定程度上也能起到断药之后的缓冲作用。所以你也不用这么担心啦，没怀上的打击反倒比较严重不是吗？」

「现在生孩子还太早了啊，还只是训练生，而且还没结婚…」

「诶，你还挺保守啊~」

又是这种语气，装作感慨的样子，其实只是想挖苦一下别人。平时的话我本不会介意，但今天着实无法淡定下来。

「我们要是奉子成婚了别人会怎么说！肯定都认为是发十情期一不小心犯了错啊！」

这样的中伤对小六来说是致命的。发十情期把身边的弟弟作为性欲发泄的对象，甚至最后还以怀孕为筹码逼婚——多么符合大众口味的剧情，小六不可能受得住这种侮辱。

「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嘛」

对方略显吃惊的语气听得我上火。我们不属于可以无条件被世人所祝福的一对，怎么可能不考虑这些？

「你的想法我也理解啦……可是小六他自己挺想怀的不是吗？没怀上肯定很痛苦吧」

我无力地蹲下，双手抱头，不知该如何是好。为什么？为什么会这么想怀孕啊！？因为是Omega吗？Omega标记了之后脑子里就只有孩子了吗？为什么，紫会比我要更加了解他啊！

我想对着电话怒吼，但是我该吼些什么？吼他为什么比我理解，吼自己为什么如此幼稚？

我没有吼叫的资格，所以只能故作平静，但出口的内容却又与装出的淡然不符。

「所以呢？没怀的话也没有别的办法，现在也只能这样而已吧？那我到底又该怎么做才好？」

火气冲天。不安藏在肚子里无法消化，却不能一股脑儿全部扔出去。我很怕。好不容易得到了，却无论我怎么用力握住，都会从手指的缝隙中一点一点溜走。

「心里难受就去滚个床单呗」

「别开玩笑！」

果然不行。找这个人商量永远都不行。彻头彻尾的Omega，思考方式、处世态度都和小六完全相反，找这样一个人商量根本没有任何益处！

电话那头的紫嘀咕着，我也懒得去较真，忽然就听他似乎决定了什么，用力一击掌。

「那我们就去问问小宫吧！」

哈？这跟宫田前辈有什么关系，那个人是Beta吧？

「小宫可厉害了，是Beta空手套Alpha的典范哦，恋爱的达人！来来，有请小宫老师」

电话里远远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，还有玻璃瓶倒地泼了一地水的声音，紧接着两个人似乎在相互推脱电话。我又是一阵无语，开什么玩笑……人居然就在旁边吗？这个前辈到底还能不靠谱到什么地步？

「小宫你的水都喷出来了！」

「咳、紫！你别说话，日日人你别误会，咳咳、他切成了免提我才听见你们说话的……咳、咳」

电话里听得见紫一阵一阵的轻笑，实在是受不了，这到底是个怎么样轻浮的人！

「我就不知道你们想这么多干什么，做一场不就好了？Omega和Alpha就是这样的，快感永远排在第一位吧」

然后他似乎是被宫田前辈捂住了嘴，两个人也不知在闹什么。我呆望着墙壁，紫的话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。他否定了我的感情，更贬低了小六至高无上的爱。

而这正是我对小六所作出的事情。否定他的心、无视他的愿望。将小六视作一个“Omega”，就是这么失利的事情。这是我自欺欺人撒的谎，是我选择了闭目不视的结局。而小六，在我制造的这个结局中饱受折磨。

「日日人，你没事吧？」

宫田前辈好不容易缓下咳嗽，清了清嗓子与我说道。

「抱歉，我不是在偷听你们电话的。我也不是什么恋爱达人，不过若说是伴侣的怀孕问题的话，我想我可能帮上忙。我曾经的爱人，也是一样的情况。孕检阴性的时候那真是天都塌下来了，在家里喝得烂醉如泥，之前为了怀孕滴酒不沾的全部狠狠反弹回来了。我想这种打击对他们来说，是我们所无法想象的吧。先是欢天喜地盼着怀孕，等到结果出来，之后就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。这些执着都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，所以我们没有资格去否定他们」

宫田前辈的语速不缓不急，比不靠谱的紫要令人安心很多，说着他曾经历的事情。

他的话里确实能让我找到很多感同身受的地方。那天晚上开始，小六就再也不吃速成食品了。午饭他会自己带便当，入口所有的东西都要自己做，买回来的东西都贴了有机标志——这些都令我不适。他所有这些举动都是为了孩子，我打心底里痛恨这一点。在这个空间中只有他和他的孩子，容不下我的一寸地方。

我也希望他怀孕，但是不是为了后代，只为延续他的生命。我的世界里只需要他一个人，而他的世界里、似乎并不需要我。

这样我无法忍受。

我看着香蕉上贴着的有机贴纸发出不明所以的轻哼时，小六心中是怎么想的呢。我那像幼稚孩子一样的抗议，对小六来说又是多大的伤害呢。

「我对Omega不是很了解，但是从我自己的经验来说，不论是什么样的两个人，说清自己的感情都是最重要的。我前妻每次都会哭，她觉得怀不上都是自己的错，说她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是不完整的。就是这一句话，一开始她都不曾说过，后来才慢慢愿意说给我听的。人就是这样，要想检讨和承认自己的不足、将错误总结到自身需要莫大的勇气。别人听来也许不痛不痒的一句话，本人说出口却是伴随了强烈痛苦的。日日人，他需要你去支持，需要你逼他、陪他，他才会向你诉说。这就是标记，不是吗？」

我不在的那几天，小六是不是数着日子等待孕检呢？注意饮食、保护腹部，哪怕是稍微一点点的异动都能让他欢欣雀跃呢？是我让他独自承受这些的，如果一开始就是两个人共同期待的事情，想必不会是这样的现状。他会等我，即使是阴性，我们也能一起看到结果。

全都是因为我。现在我所遭难的一切，都是我自己造成的。

「对了…六太现在在哪？你没去陪他吗？」

我把涌上喉咙的感情狠狠吞下。不要搞错了忏悔的对象，不要为了让自己轻松而道歉，更不要混淆事实。我的最终目的不是得到原谅，而是安抚他的痛、陪伴他孤独的路，这才是我该做的事情。

「他说他想一个人呆着…」

不能胡搅蛮缠地深挖他的伤口。我想打开那扇门，在他的床头谢罪，但这样不行。

这样的自我满足永远不会传达到他的心里。

「日日人，你该不会信他这句话吧？」

谎言。

只要是人，谁都会说谎。特别是对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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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BC

小傻砸，他是你的尊严

你又何尝不是他的呢